61. 颂你
空间窄仄，呼吸相闻。两人不说话，车上又没有其他人，坐在他身边，叶元因如坐针毡。
他呼吸的频率，转动方向盘的动作，每一个看向后视镜的眼神，每一次喉头的吞咽……于无声和细微处被无限放大。叶元因身处在这强大的气场之中，一会像被水淹，一会又像被火烤，水火相煎，每一秒都在受戒。
沈积安也不好过，在她一次次极度不自在的犹豫和僵硬里，受尽影响的他看了下导航，三分钟后把车停到了服务区。
“去后座。”
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，沈积安又问，“知道团队协作里怎么破冰吗？”
叶元因摇了摇头。
“我教你。”
他打开车门，长腿绕过车头，一把打开副驾驶的门，伸手就去拉她。懵懂中叶元因被塞进后座，他欺过来，俯身抱住了她。
男人的气息将女人整个包裹，鼻端靠上胸口，她闻见他身上干净清冽的男性味道。叶元因被吓了一跳，刚要挣扎，沈积安按住她纤薄的后背，拿掌心轻轻拍着，又上下滑了滑，跟给猫顺毛似的。
直到她紧张的情绪慢慢消解，直到她不再那么排斥他，沈积安这才放开。
但他反手又牵住了她，“陪我去吃点东西。”
叶元因不好再拒绝，陪他走进服务区的超市。
沈积安买了杯泡面，热水注进去，他合上了盖。叶元因见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，总觉得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“你晚上没吃饭吗？”
“开完会已经不早了。”
“吃这个行吗？”
“怎么不行？”沈积安抬眼看了看她，“你以为我就应该天天山珍海味，躺在绸缎堆里荒|淫无度吗？”
她偏开眼睛，“我可没这么说。”
沈积安笑了笑，问她：“我们第一次像这样坐在一起，是不是在美国？”
二十二岁的时候，她去纽约读艺术疗愈专业的硕士，背景离乡，有种被放逐到月球的感觉。
那时沈积安已经就业，因为父亲一句拜托的话，他找到她，带她去学校外面吃了一顿饭。
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，前一次都是在国内。
“你想吃点什么？”他问她。
那时阳光不错，店里的窗帘是暖黄色，腐蚀性极强的颜料在窗帘上印下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。
阳光从这些花瓣的洞眼中落下来，他背靠在一把椅子上，面貌端正，英挺的眉目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，她的眼睛不能从他脸上移开。
“你想吃点什么？”他又问了她一次。
叶元因压低了嗓门说：“什么都可以。”
她平日里说话声音就不高，此刻更是一点声都没了，沈积安突然笑了笑，问：“你总是这么安静吗？”
叶元因头一次怨恨自己的安静，她想跟他道歉。
“算了，还是我来点。”沈积安拿过菜本，说：“他们这里也没什么可吃的，如果吃不饱，回去再泡杯面。”
她乖巧的点了点头。
因为没有涉入彼此的生活太久，也没有可以共同回忆的对象，他们之间总是在冷场，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话题都没有。
就在他第三次问起父亲的身体状况和沈积夏的功课时，叶元因突然说：“对了，我还没有向你道谢，谢谢你送我的创可贴。”
沈积安被她没头没脑的谢意给搞愣了，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，便也随口一问：“你的脚好点了吗？”
都多久了，多大的伤口也该愈合了。叶元因明知他不在意，却还是认真地说：“好了。”
他点了点头，随着他点头的动作，阳光穿过来的碎花影子贴在他眼尾上摇晃，那般的潋滟多姿，她只觉自己遥遥无期的孤独归程里突然光华照人。
“你什么时候回国呢？”
沈积安对这姑娘的主动哑然失笑，心想怎么是两个极端？要么就不说话，要么就说起来就没个完。
他的话总是言简意赅。“暂时不回。”
至于会不会回，什么时候回，他没必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。
“知道了。”
临走之前，沈积安跟她客气了一句，“以后遇见什么不明白的事都可以找我。”
她记下了，好几次即将要拨出去的电话，编辑了很多很多遍的信息，却还是无望的躺在自己的手机里。
异乡三年，遥遥无望的归期越来越近，遥遥无望的他却再也没有联系过。
……
“因因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她再次把眼睛放到他的眼尾，那里没有摇曳的光芒，如潮般的心动终于也会有退潮的那一天。
“没什么。”
沈积安低头，拿起叉子搅了搅，又把盖给合上了。“奇怪，我们在美国的时候，你为什么一次都不联系我？”
他因为想起往事而觉得好笑，“我倒是有一次去过你学校，那时你身边围着个年轻男人，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，原来那时候你就这么受欢迎。”
他轻描淡写说出的这句话，她却在心里煎熬了许多年。叶元因突然变了脸色，双眉微蹙，眼睛里似有泪光：“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？”
沈积安愣了。
两人之间本来都缓和了一点的气氛，因为他一句话，突然又变得很冷，甚至比刚才的时候还要冷。
六月的天，不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。
明明前一段路还天朗星稀，开出去没多久却又乌云密布。雷声滚滚而下，豆大的雨滴落下来，前窗水珠密布。
沈积安心里很乱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又惹她不开心。可见人还是不动心的好，一动心就会方寸大乱。
雨天视物本来就模糊，再加上路况也不好，前面有处被雨淋湿的黑乎乎一团突然窜出横在路中央，沈积安应激反应下忙打方向盘，车身与高速路的护栏带摩擦发出很大的刺耳声，急刹中他护住了叶元因的头。
车子终于停下。
他压着心跳，唯恐眼前的人受伤，抬起她的脸看了看，幸好除了惊吓并无大碍。
“我下去看看。”
他推门，外面的暴雨逃进来几滴，落在她胳膊上，沁骨的凉，叶元因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一只被淋成落汤鸡似的狗不知被谁撞断了腿，骨肉外翻，正窝在马路中间休息。为了防止后面的车再出危险，沈积安拿衣服把它包起来放到了路边。
他打了个电话。
大约半小时之后有辆加长版凯迪拉克开过来，将两人接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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