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. 第二十七只狗

柳泽民说路聿琛孤僻是真的。大院里一堆小孩，狗都嫌的年纪，像撒欢的麻雀，呼朋引伴地四处疯闹，追逐着当“大哥”的幼稚梦。路聿琛是五岁后才被接进这方天地，年纪本就小了一圈，唯一同龄的徐呦呦，也有自家哥哥护得周全。于是，他这个“没人管”的孩子，自然成了某些人眼中天然的小弟人选。

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，那点试探的心思彻底消失。路聿琛周身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，孩子们远远瞥见他就绕道走，再没人敢用大哥的腔调对他颐指气使。那份过早的沉寂，成了他童年最鲜明的注脚。

此刻，路聿琛冲徐呦呦略一颔首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
视线扫过奶奶文淑脸上那抹过于热络的殷切，他瞬间明白了这场“急病”的真相——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。

心底那点因担忧而赶回的焦灼，瞬间被一种让人算计了的不爽取代。餐桌上的佳肴顿时失了颜色，他搁下碗筷，低声对文淑说了句“饱了”。

他起身想走，脚步刚抬，文淑便不着痕迹地向柳泽民递了个眼色。老爷子心领神会，一把将他拽了回来，按到了客厅那张的单人沙发里。

柳泽民：“急什么，刚到家，板凳还没坐热呢。陪我们说会儿话，交流交流感情。”

交流谁和谁的感情？路聿琛心知肚明。

刚回来，也不想扫老人的兴。他装作顺从地坐下，只是垂着眼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，将自己隔绝在客厅刻意营造的其乐融融之外。

“呦呦，在国外念书辛苦吧？学业怎么样啊？”文淑亲昵地拉着徐呦呦的手，声音是放得极软的慈祥。

“还行呢文奶奶，就是那边的饭太难吃了，简直消磨学习热情。”徐呦呦眉眼弯弯，语气带着点娇嗔。

“哎哟，可怜见的，难怪瞧着瘦了不少！小时候可是个圆润润的小福娃呢，是不是啊，聿琛？”文淑话锋一转，将话题抛向角落里的路聿琛，试图将他拉入这精心布置的和谐画面，“你瞧瞧，我们呦呦现在出落得多标致。”

路聿琛正专注在手机屏幕上，刚给陈振发了消息，问他们今天什么时候收工。陈振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赶进度没空看手机，暂时没回消息。

这突兀的召唤让他指尖一顿，缓缓抬起头，目光在文淑和徐呦呦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下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和尚未完全抽离的疏离。

他显然没听清刚才的对话。

徐呦呦立刻善解人意的替他解围，“我和路聿琛这么多年没见了，生疏些也正常。我这什么长相我心里有数，就别勉强他说违心的话啦。”

听这话，文淑更向着徐呦呦，连夸好几句漂亮，随后便瞪着路聿琛：“你学学人家，这性格多好，你一天到晚像长手机里了。”

柳泽民在一旁笑着给孙子打圆场，拍了拍路聿琛的肩：“哎，这小子就是太热爱工作，回家了都停不下来。”

这话正好给了路聿琛借口，他顺势起身，称还有工作要处理，便径直上了楼。

文淑嗔怪着埋怨两句，倒也没真拦他。

门“咔哒”一声，不轻不重地关上。

但关上前，路聿琛清晰地听见奶奶刻意抬高的声音对佣人吩咐：“把客房收拾出来，今晚呦呦就在这住了，就安排在聿琛房间旁边那间，方便年轻人走动，他们之间肯定有话聊。”

房间内，手机屏幕亮起。

［陈振：大概八点吧，如果这场爆破戏顺利的话。］

［路聿琛：拍张照片。］

陈振都不用问就知道他要谁的，随手一拍，极其敷衍。一张大全景，离得老远。照片里，郁燃吊着威亚等待升空。脸上是灰扑扑的战损妆，正乖乖站着让威亚老师检查装备。

路聿琛把照片放大，再放大，直到屏幕里只剩下那张沾了灰也掩不住的精致脸庞。咔嚓截图，保存。接着又发：

［路聿琛：拍段视频。］

陈振这回直接甩了条语音过来，声音咬牙切齿：“大哥你能不能别折磨我了？去烦你女朋友好不好？”

路聿琛那必然是不可能去的，郁燃工作时间少发消息是他答应过的。

房间被提前收拾得清爽，透着午后暖阳的气息。他把自己摔进床里，定了个七点半的闹钟，打算补个觉。

再睁眼，窗外已是墨色沉沉。

他被微信的特定铃声惊醒，只给一个人设了这个铃声，为的是能瞬间接起。

路聿琛猛地坐起，扫了眼时间。

九点！闹钟竟没响？

再看记录，郁燃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。视频电话响了许久已经自动挂断，那面又重新打了过来，他按了接听。

“怎么不接电话？”郁燃的声音带着点疾言厉色的味道，脸放大在屏幕里，皱着眉看他这边昏暗的环境，“在睡觉？”

“嗯。”他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，“不好意思姐姐，睡过了。”

“你怎么老跟我道歉？”郁燃笑了下，语气软了些，“把灯打开，我看看你。”

路聿琛听话地拧亮床头灯。暖黄的光晕柔柔地笼着他，刚睡醒的头发有点乱，眼神还带着点迷蒙的水汽，正适应着光线。

郁燃：“看看胳膊。”

路聿琛微怔，随即反应过来，利落地把袖子撸到肘弯，乖乖把手臂伸到镜头前晃了晃。除了上次留下的几条极淡的粉色疤痕，皮肤光洁，没有新伤，“放心吧，没事。打我那人不在。”

“哦，那就行。”郁燃似乎松了口气，刚才消息不回，还以为他又在挨打。

路聿琛心头一暖，起了逗她的心思，声音放得又轻又黏：“要不要再看看后背？”手机镜头随着话语下滑，停在微敞的领口处，锁骨线条若隐若现，他带着点引诱的意味，“再或者……看看这儿？”

“神经。”郁燃白了他一眼，停顿半秒，语速飞快地小声补了句，“回来再看。”

屏幕里的郁燃倚靠在床头，素着一张脸，柔和得不可思议，长发散在肩侧，正眨着眼睛看他。

心软的一塌糊涂，路聿琛好想有任意门这种东西，能立刻穿过去抱抱她。

空气隔着屏幕也仿佛胶着起来。

几秒后，郁燃轻咳一声，换了话题，挑了个稍微正经的：“我今天拍爆破戏来着，吊着威亚躲炸点，还挺有意思。就是效果不太理想，明天还得继续磨这场。”

路聿琛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，“这种戏危险系数大，你注意安全。陈振有时候艺术家劲儿上来了，非得追求十全十美，等我和他说说，让他差不多得了。”

“这怎么可以？不行，一定要拍完美才对得起我这一天灰头土脸的妆造。你别乱说话，我可不想整出走后门的事。”

路聿琛停了几秒，应道：“好，听你的。”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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