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. 荒唐

“我家姑娘还没起。”

暗香接待的来人，十分为难地解释。

因为来的人是燕王妃院里的丫鬟春草。

燕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，她院里的人暗香哪敢随意对待。

但云起舒确实是还没醒。

云起舒的睡眠质量属于很差的那种，入睡比较困难，一旦睡着了睡不够就被叫醒还会头疼，整天没精神不舒服。

暗香已经跟了云起舒一段时间了，对她这个情况比较了解，但凡来的是个别人，她就大着胆子替对方拒绝了。

可来人传的是燕王妃的命令啊，容不得她们违逆。

暗香深吸一口气，强撑着拿出大丫鬟的派头，不让自己露怯。她现在算是柳月阁的掌事丫鬟，不能畏畏缩缩的。

“春草姐姐，不知王妃娘娘找我家姑娘是有何事，可否容姑娘醒了以后再去拜见？”

春草面上笑容不变，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和善。

“主子的事我们下人哪敢妄议，王妃要见云姑娘，派我来请，你的意思莫非是让王妃等着？”

暗香忙道：“不敢不敢，姐姐稍等片刻，我这就去叫我家姑娘。”

然后匆匆忙忙进屋。

“怎么了？”云起舒耐着性子询问。

她起床气比较厉害，但对亲近的人会克制。

“起舒，王妃派丫鬟请你过去一趟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云起舒在床上缓了缓神，忍着睡眠被干扰的难受，强行打起精神，起床，穿衣，梳洗，出门。

春草已经等的不耐烦了，言语间带出了不满：“云姑娘可真是，这个时辰主子们都起了，您这还在床上赖着。”

她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云起舒不守规矩。

云起舒压着的脾气有了出口：“怎么，这燕王府莫非还规定了我每天起床的时间吗？”

春草：……

这种事自然不会有明文规定，但哪家的主母不需要早起理事管家？哪家的少爷小姐不需要晨昏定省？哪家的妾室不需要早早起来伺候？

也就是世子还没娶妻，不然身为侍妾，这个时辰早该到正妻那里立规矩了。

春草自然有一百句话能拿来训诫云起舒，但她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了，不能再浪费时间，万一误了主子的事，她可担不起。

只能催促道：“既然云姑娘收拾好了，就赶紧走吧。”

云起舒起床气还没过，头一抽一抽地正疼着，也懒得多做理论，只颔首让她前面带路。

恒宁院离燕王妃住的惠安居有一段距离，云起舒走的时间不短。

到了以后，第一反应就是安静。下人们一个个形色肃穆，各司其职，整个院落看上去井井有条。

从表面来看，燕王妃应该是个有手段的。

所以，幕后凶手会是她吗？

云起舒一边往里走，一边思索着。

见到来人，守门的丫鬟让她们先在廊下候着，自己进去通报。

过了没多会儿，丫鬟就出来了，引着云起舒往里走。

看来燕王妃没有给她下马威的意思呢。

云起舒跟着小丫鬟进到正堂。

燕王妃端坐在上首，容貌端庄大气，是标准的正室夫人模样。

云起舒站的笔直，抬头挺胸，平视燕王妃。

这在现代是很正常的行为，还会被称一句仪态好，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却是不敬的表现。

因为封建礼教对女子的要求是贞静柔顺，要低头，要谦卑，要恭顺。

燕王妃眉头微皱。

她身边的大丫鬟很有眼色地代为开口：“大胆，见到王妃还不下跪行礼？”

云起舒不卑不亢，一本正经地信口胡邹：“世子说我见到任何人都不必行礼。”

毕竟，她来这燕王府可是被胁迫的，有锅往罪魁祸首脑袋上扣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。

大丫鬟一时语塞，被这理由弄的思路都混乱了，又不能什么话都不说，只斥责一句：“荒唐！”

可不是荒唐吗？一个小小的侍妾，仗着世子的宠爱，连世子的母亲、王府的女主人都敢不敬，可谓是槽点满满。

云起舒不急不缓怼了回去：“你比我大胆，敢说世子荒唐。”

大丫鬟急了：“谁说世子呢，我说的是你！”

“好了。”

燕王妃出声，止住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吵。

“既然是世子允的你，我这个做母亲的，不好拆自己儿子的台，今日就暂且免了你的礼。”

这番话说的，真是深谙语言的艺术，直接将威严有损转变成为母的慈心。

云起舒出于礼貌，不走心地谢了一句。

燕王妃是个比较沉得住气的人，丫鬟们不忿，她面上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，仍然嘴角含笑，端庄大气。

“今天叫你过来，就是见见你。果然出落的一副好模样，怪不得我那一向不近女色的儿子改了性子。”

云起舒不接话，静静听燕王妃说。

一通废话之后，终于说到了重点——子嗣。

燕王妃愿意屈尊降贵见云起舒，为的就是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麻烦。

楼回意今年十八岁，早该娶妻生子了。尤其是他们这等有爵位要继承的人家，一般都讲究多子多福。

可楼回意却不愿亲近女子，在一众十四五岁就有不少侍妾通房，十七八岁就娶妻生子的兄弟中，算得上是一个异类。

很多人私下里都揣测他身体有疾或喜好男色。

这对于一个王府的继承人来说，是非常严重的缺陷，太容易受人攻讦，导致地位不稳了。

燕王妃就这个问题说过无数次，却总是被楼回意敷衍搪塞。这已经成了她一块心病。

她总是担心哪天因为这个问题，楼回意被他那群不省心的兄弟们从世子之位上拽下去。

这是她无法接受的。

所以，听闻楼回意这次回府带了一个侍妾，真是大喜过望，迫不及待想见见人，才一大早就派丫鬟将人叫过来，准备细细叮嘱几句话。

“从明天开始，会有专门的郎中为你调理身子，恒宁院的小厨房我也会命人每天给你熬坐胎药。你自己也用心些，争取早日怀上孩子，一旦诞下子嗣，不拘是男是女，我都会做主将你提为世子的正经侧室……”

燕王妃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安排。

所有人都觉得云起舒会欣喜若狂，对王妃感恩戴德。

一个没身份的侍妾，能在正妻进门前，被婆母护着生下子嗣，可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大好事了。

云起舒只觉得槽多无口，谁羡慕她可以把这“机缘”送给谁，反正她不稀罕。

王妃的这一套她不可能接受，那就只能彻底打破对方对她肚子的殷切期盼了。

“那个，王妃，容我插一句嘴，我跟世子并没有发生关系。”

所以你那什么坐胎药可以省一省了，有这功夫，不如赶紧给你儿子找别的女人。

指望她，这辈子都抱不上孙子。

瞬间，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，针落可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