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. 第 11 章

上半年的展会基本都结束了。林棠不用再频繁跑展，办公环境也从展厅变成公司的一个小隔间，和张琪琪一起处理订单的发货问题。

由于仓库离公司比较远，有时装船过程中出了状况还要到码头去处理，林棠中午干脆就不回公司了，直接在仓库堆货的长桌上眯一会。

这几天实在太累，即使仓库环境嘈杂，她也睡得酣畅。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好几次都被林棠无情掐断了。但对方似乎不依不饶扰人清梦，逐渐演变成了夺命连环call。

她只好皱皱眉头睁开眼，“喂？”

“林棠，快回来公司一趟。有急事。”

前脚刚踏进办公室，张琪琪便递过来一张船公司发来的传真，“运到东南亚那批货，在港转运的时候受到台风影响，滞港了。”

林棠突然感觉心乱如麻。自己先前的某种预判成了真，却是她最不想面对的。

她首先想到了David，想起他信誓旦旦的样子。这些天，即使货发出去了，身上的重担已经卸下，她心里依然有说不出来的悬浮感。

直到这一刻，她才知道自己隐忧的来源是什么。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，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一件事。

她极力保持心态平和，但只有几个按键的短号，却反复拨了好几次才拨通。好在，对方很快就接听了。

“林小姐，你那批货有货损，可能收货有些困难。”David毫不掩饰，直奔主题。电话里不时传来噪音，货物装卸的碰撞和呼啸风声混杂在一起，他此时正在码头。

“David，我们报的是FOB价，货物装船后就等于全权交给你和张老板负责了。你当初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。”林棠感觉受骗，情绪有些激动。

“本来是没问题，但现在有货损，张老板那边就说不准了。”他那边信号不好，声音断断续续，时而还有嗞嗞的杂音。

“我也不是只有你一家要处理啊林小姐，台风是不可抗力，谁也不想的。要不你先过来一趟，我们再看看怎么……”对面突然断线。

林棠放下手机，怔怔地看着那张传真。

“怎么样？”张琪琪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她才终于回过神来，立即开始麻利收拾需要用到的文件。

“我要去现场一趟。”

见她将文件袋一把塞进包里，张琪琪连忙转身去拿包，“你等等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“不用，琪琪姐，你留在这边，有什么事我俩还能对接一下。”话音刚落林棠就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
再次来到港区，心境却大不相同。台风过境，天色还有些阴郁。街上人烟稀少，列车停运提示还没来得及摘下，整座城市好像突然平静下来。林棠好不容易打到车，到达港口时，David早已披着雨衣等候多时。

他快步领着林棠到仓库，边走边说：“林小姐，我们提前检查过了，大部分是外包装受损有水渍。张老板那边已经通知过，还没有回复。”

为躲避台风，货已经卸下，多停留一天就多收一天滞期费。受潮货物的包装被雨水泡得发软，林棠随手取下一件，正准备拆开。

“有插座吗？里面的器件试过有损坏吗？”

“不用试了，只要外包装破损，都有拒收的可能。张老板对收货这块很严格。”David声音渐沉。

他早已摸清张德胜的脾性，对他的反应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。

但似乎为了让林棠乐观些，他又补充道：“不过现在台风预警已经解除，补发剩余的货物，我还能帮你争取一下。”

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待确认。

林棠蹲下身来检查受损货物，一件件分拣出来计数，漫不经心提起：“对了，张老板那边给这批货投保了吗？”

对方一时无言，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林棠嗅到不妙的气息，但他胜在坦诚。

“张老板平时谈的价格都是卖方包保险和运费，这次你们压了价，而且这条线很少出过事，就没买。”

他这话其实没说全，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有拒付的一票否决权，又存了些侥幸心理。

这时旁边有工作人员追上来，气喘吁吁道：“David，张老板那边给答复了。他说……”看到旁边的林棠，他犹豫再三才说出了后半句，“他说外包装有破损不收货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David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，回头看看林棠，他倒是有些担心这小姑娘会不会被吓成软脚虾。

没想到林棠却显得愈发镇静，“David，你有办法联系上张老板吗？”

“传真啊。”

“我是说直接对话，能联系上吗？”

“张老板一般不会直接跟人通话，特别是现在还出了事。”他语气停顿，想了想又继续说，“我可以帮你联系，但他愿不愿意跟你沟通不能保证。”

电话接通，他递了过来。林棠怕他挂电话，努力为自己争取时间，一开口就提出了延期交货和价格补偿。

电话那边似是觉得好笑，“林小姐，你当真是钱的问题吗？我这批货本来是要赶期上架的，你现在又是滞留又是货损。我已经跟David说过了，我是不会收货的。”

她再想开口，电话已经传来忙音。

David摇摇头，“我一早跟你说过了，不必打电话的。你今天来到应该也累了，先回酒店睡一觉。”

他竖起两个手指，示意给她选择方案，“是继续留在这里找买家转卖，还是重新运回去，你明天做个决定吧。”

新人刚开单就碰上个硬茬，想起自己刚入行时那个愣头青的样子，David莫名动了恻隐之心。看她失落无助的表情，于心不忍，也只能请她到街边小店吃一顿晚饭。

匆忙到港，又清点了一天货，林棠的身体已经累到麻木，但却没什么胃口。点一碗鲜虾云吞面，不知是不是面汤滚烫的蒸汽熏上眼，一碗面还没开始吃，眼泪就先止不住地掉进去。

眼泪拌面，夹起来吃一口，感觉更咸了。

David看她一眼，咂咂嘴，一时也停下了筷子。“唉，年轻人嘛，经历挫折很正常，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行了。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
谁料听完他的话，林棠哭得更凶了。这一点小委屈在被看见后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。

但哭归哭。抹抹眼泪，一碗热汤面下肚，她又重振旗鼓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。

“David，能给我一张你们货代的航线图吗？”

他边吸溜着面条，疑惑道：“你要这个干嘛？”

“就看看，学习一下。”

填饱肚子，拿到航线图，林棠回到下榻的酒店。这一晚她都没打算睡，又是打电话给张琪琪协调库存，又是在航线图上圈圈画画。

想了几条方案，又自我否定。夜深人静打了无数个电话去问询，还好客服24小时在线，声甜心善，不厌其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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