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. 第18章

众鬼极少有人愿意主动提及自己是如何死的，无论是因为死因背后总藏着千丝万缕、暗流涌动的利害关系，还是因为能化出灵体的鬼大多都死状凄惨，回忆本身就是件极为恐怖和悲惨的事。

可一路上与他的相处，还有他对她莫名的信任和依赖，花夜雨竟生出来了几分试探的心思，赌他一定会告诉她。

她暗暗期待，心思也和这鉴湖中的水一样，轻轻泛起波纹周而复始地打着圈。

方逢霖却像是没有丝毫犹豫，答得很快，“屠村的时候死的，被割了半根喉咙，折断了手臂，扔进枯井里，血流尽了，就死了。”

他语气平常，显然只是在讲述，也不愿特意卖惨博人同情。

花夜雨于是只问：“为什么被屠村？天生异体？妖魔托生？结了仇家？”

方逢霖无奈笑一声：“小花将军真会脑补故事。”

花夜雨撇撇嘴道：“在人间听了许多话本子，都是这么写的。毕竟如此主角才能展开故事，不是吗？”

方逢霖笑了一会儿，才停下：“或许世间本也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屠杀，很多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，只是因为你与他们不同，又比他们弱，所以你的命运是被他们握在手上的。”

他眨眨眼，邪气地勾起唇道：“就像我杀了那三路鬼将一样，需要什么理由吗？只是想杀，我和那些嗜血凶徒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嘛。”

“你不一样。”花夜雨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。

“不是所有屠杀都源自无理由的暴力，自卫当然是合理的。比如你现在如果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，我也会毫不犹豫捏碎你的魄铃。君上都说了，他们是上位者，总不能是你们村子的人把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吧。”

听到前半句，方逢霖还在为她的魄力笑叹，听到后半句，他收起笑容，正经道：“没有。只是都在尽力好好生活而已。”

“你看。”花夜雨为自己的预判暗暗骄傲，顿了顿又继续道：“再说了，荡平之战中，君上不是放过了那么多降兵吗？”

方逢霖停住，看向她的眼睛。那双眼睛虽然看不见，但外形依旧流光溢彩，就像这鉴湖，映出他和身后飘落的雪花。

“你的眼睛很漂亮。”方逢霖愣愣地道。

没头没尾的一句话，花夜雨捉摸不定，不知他是不是又在打趣她，偏过头去不看他，埋怨道：“又拿我的眼睛说笑。”

方逢霖下定决心似的，将手中青丝一扯，他的力气强势又灵巧，一下将花夜雨转了回来。

他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睛：“小花将军虽然失了眼睛，但好像总能比谁看得都清楚。这鉴湖的名字应该送给你才对。”

原来他是这个意思，花夜雨一下笑出声，摇头说：“可我的眼睛从里往外看，是一片漆黑......”

她突然止住声，脑中灵光一闪，一时激动地戳起方逢霖的手臂，“君上，你快看看湖面有没有哪处完全没有倒影。”

她突然下了指令，方逢霖这才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，飞身而上，掠湖一周，依她所言仔仔细细将整个鉴湖视察一番。

他落地道：“的确有，湖中心有一片全黑的地方，约两尺宽。”

“我知道洞天澈兮清英怎么解了！”花夜雨绽出笑，快步往前走，解释道：“我原以为所谓洞天，必得是在一处高地上的洞穴，但谁说天永远在高处呢，只要有一面“鉴”，天也能倒过来！”

她一时激动，双手直接抓住方逢霖，来了兴致：“君上能带我过去吗？”

方逢霖倒吸一口气，她满心期待的样子实在又明艳又坚定，他盯着她的手，压根没想着拒绝，道了声好，便取出桃木簪化形为剑，伸手将她扶了上去。

两人来到湖中黑影正上方，花夜雨猛猛吸了一口气，扑面而来的灵力更盛，整个身体都得以舒展，此前被她封印在体内的修士灵力，忽地像是吸了口薄荷，变得轻盈爽利。

“应该就是这里。”花夜雨其实已是极为肯定了，只是她一人自然可以不顾后果只身去做，可此次行动毕竟关乎他人，她也不敢打包票。

方逢霖想也没想，道：“那就走吧。”说完，弄了个避水诀，收回桃木剑，两人一道往黑影之中坠去。

刚下水面，花夜雨便感觉周身已无潮湿之气，这道黑影果然是通往地下的通道。

两人心有灵犀一般，各自担心极速坠落的时候对方会不会掉入其他的地方，从而迷路离散，因此默契地握住手。

落地时，手已不自觉握得极紧，两人同时回过神，慌忙松开后握了握空气。

花夜雨疏了疏嗓子道：“这里也是一片黑暗吗？”

方逢霖摇头道：“亮得很清透，是湛蓝的天色，有点像……水晶棺。”

原来这平静的鉴湖地下藏的是一方雪晶洞，整个洞由透蓝冰柱筑成，晶莹剔透，如梦如幻，一瞬间竟不似身处鬼界之中。

“又出现了壁画。”方逢霖沉声道。

花夜雨问道：“和银梅山洞里的一样吗？”

方逢霖道：“不一样。”他拉着花夜雨走进几步，细细端详后念给她听：“从右至左共有三副，第一幅画的是授剑图，跪地的看上去像位武将。第二幅画的是尸山血海图，那位武将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，神情疯魔。最后一幅画的是一个身披枷锁坠落的人……”

花夜雨浑身一颤，紧张地抓住方逢霖的衣袖，方逢霖回望，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驿舍那只形销骨立的老鬼。

花夜雨只觉背后一阵恶寒，倏地转身，却又什么也没感觉到。正待与方逢霖商量，四面八方又传来细碎凌乱的枷锁声。

“右前方有路。”花夜雨凝神听了一会道。

方逢霖瞄了一眼，右前方是死路，被几块蓝晶巨石掩埋。但既然她说有，那就一定有。他甩手一挥，刃气与晶石相撞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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